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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自知是一個不長進的女兒,與父親的關係愈來愈差。為了令自己切合這個人格,在父親臨死時她沒有見他最後一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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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自知是一個不長進的女兒,與父親的關係愈來愈差。為了令自己切合這個人格,在父親臨死時她沒有見他最後一面。

人就是這麼奇怪。她知道自己需要去,但她沒有去。她知道她一去,所有前塵往事都會冰釋前嫌,但她沒有去。她知道他一去,自此便天人永隔,雙雙都會抱憾離開這個人世,但她就是不去。她也在問自己在耍甚麼固執,執意要讓事情以最壞的結果終結,就像自己的人生。

一次很偶然的機會下,這件埋藏心底多年的事吐露出來,她泣不成聲。諷刺的是,早在父親彌留之際,她就知道這份愧疚將會纏繞自己一輩子。她不明白自己怎麼要跟自己作對。

朋友的一句說話深深打動她,她說:「是因為你認為自己不可原諒,亦認為只有不被原諒才是合理的,所以你阻止了自己尋求原諒。」

一直以來都以為自己只是鬥氣,但聽完這番話她才明白,原來她是藉此懲罰自己,來肯定自己該死。她知道她一去就會被原諒,但她就是要懲罰自己——因為他一去她就永遠沒有辦法被原諒了。

「原來是我覺得自己不應該被原諒,才會在醫院門前掉頭……」

「你一直說是他臨死也不願意見你,而你知道這不是真的。」

「嗯,是我寧願是真……」

「要真正去到那一刻才會知道這是甚麼的一回事,我後來才明白到這個道理的。你不覺得很奇怪嗎?我們一直都知道這個至親至愛的人會死,卻甚少有人會為此有所預備,到這刻來到的時候才匆匆忙忙。心底有很多說話要講,在道別時卻一句也說不出來,眼白白看着對方咽下最後一口氣。為甚麼我明明想見她卻又很想逃避?我領悟到我就是想逃避這些,逃避那種相對無言的愛莫能助——所有東西都已經交代好了,但我們還剩下些許時間,怎麼算呢?於是又把交代好的又交代一次。每次我都應她好,心底卻很難過,因為我不知道該怎樣兩個人一起脫出這個迴圈,說一些真心說話。最後,我們都虛偽地假裝自己已經說過了真心說話,然後草草道別。」

「起碼你有機會道別。」

「講拜拜是最難過的,因為她明明就在這裡,還沒有要離開,為甚麼我要跟她講拜拜呢?我好像是強行用道別來請她離開似的。我不明白其他人是怎樣做到的,但我真的說不出口……」

輪到她泣不成聲,輪到她給予安慰。

「當時我只想逃離那個地方。」

這是一個流行離開的世界,但我們都不擅長道別。

作者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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對我來說,文章,就是存在的探測器,揭示無知的布幕下的璀璨,讓讀者的知性更廣,感性更深,理性更明。
作者,1989年生於香港,著有小說《地球另一端》及《捉姦》。 writerhk@Patreon WriterHK@Parler WriterHK@gab 作者@MeW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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